很多人认为爱斯基摩人拥有大量形容雪(或下雪)的词语(单词)。这个说法就像滚雪球一样,令传闻中爱斯基摩语有关雪的词语增加至“数十个”、“数百个”甚至“数千个”。这个都市传说引起了类似的新词——snowclone(雪克隆),在旧词语中引新意义使用,旧词新用。
事实上,有关词语的数量是多是少,乃取决于“爱斯基摩语”和“雪”的定义,以及怎样在一种语法结构有别于英语(或其他语言)的语言中计算出词语数量的方法。
语言学家、人类学家弗朗茨·博厄斯于1911年出版的《北美洲印第安手册》(The Handbook of North American Indians)的序中第一次提及爱斯基摩人拥有数个形容雪的字眼,该四个词语分别是“aput”(地上的雪)、“qana”(正飘下的雪)、“piqsirpoq”(堆积的雪)及“qimuqsuq”(雪堆),而英语只有一个(snow)。虽然英语中拥有多于一个与雪有关的词语,但博厄斯的目的是要连系起文化与语言的差异。
在语言相对主义(linguistic relativism)中,由萨丕尔及沃夫所提出的“萨丕尔-沃夫假说”认为语言同时影响及反映了我们对世界的看法。一般语义学(general semantics)亦有这样的概念。在一篇1940年的文章中,沃夫指出爱斯基摩语拥有七个不同有关雪的词语。其后,不断有作家将这个数字增加,在1978年,数字已达50个;到了1984年2月9日,《纽约时报》的一篇评论更将数字加至100个。
“爱斯基摩人有着数以百计有关雪的词语”这个说法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一般认为爱斯基摩人在看雪的时候跟其他文化的人会有所不同。例如下雪时,一般人看见的只是雪,但爱斯基摩人就能够以大量及不同的词语去形容下雪的详细情形。一个源自沃夫观点的通俗化版本认为,爱斯基摩人虽然可以在若干选择中挑出形容雪的词语,但他们却不会将所有七个(或多个)词语通通归类成“雪”,因为对他们来说,每一个词语大致代表着一个独立的意思,因此,语言被认为是把我们的看法强加于世界的工具——这情况不限于爱斯基摩语,而是适用于所有语言的。其实,沃夫是一位深谙及尊重印第安本土文化的学者,相比于这个带有讽刺意味的说法,他拥有更为精确的见解。
认为“爱斯基摩语”拥有更多的词语形容雪(此正是博厄斯所提出理论的观点)是合理的。因为爱斯基摩人比其他文化拥有更多接触雪的机会,正如艺术家拥有更多的字眼去描述他们的专业——对艺术认识不深的人可能会说一幅画就是画,但艺术家会将之分类成“油画”、“丙烯画”或“水彩画”。这并不表示两者观看的是两个不同的物件,亦不表示艺术家会对油画及塑胶彩画是相关联的这个事实而困惑。
然而,所谓“爱斯基摩语”其实是一个模糊的说法,因为在加拿大北部、阿拉斯加、西伯利亚东部及格陵兰等地被称为“爱斯基摩人”所用的语言是属于爱斯基摩—阿留申语系(Inuit-Aleut languages)。而“爱斯基摩语”包括了两个语支,分别是尤皮克语(Yupik languages)和因纽特语(Inuit language),既然“爱斯基摩语”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自然难以就某个概念或事物与另一种语言比较词语数量的多寡了。
爱斯基摩语中有关雪的词语是无限制的,因为爱斯基摩语(就像很多美洲原住民语言一样)是一种多式综合语。多式综合语容许名词结合(noun-incorporation),使一个单独的词语等同于一些其他语言的词组(Spencer,1991),亦令使用者有一套以词缀作为组成词语的系统,可以不断将字根加到“雪”这个字上。其实,除了“雪”之外,亦有一些其他例子可以表现出这个情况,例如“qinmiq”一词的意思是“狗”,“qinmiarjuk”则是“幼犬”,而“qinmiqtuqtuq”则是“与一班狗去(某地)”。
这个都市传奇有两个主要的谬误。
首先,如上文所述,爱斯基摩语形容雪的词语是多是少,取决于所指的到底是哪一种爱斯基摩语(尤皮克语还是因纽特语?)。而那些与雪有关的字:例如英语中的暴风雪(blizzard)与小阵雪(flurry)是两种不同的“下雪情况”,但当中的“雪”仍然相同。爱斯基摩人对下雪的分类方法也与英语使用者相同。
第二个谬误是来自对“词语”一词的误解。在其他的多式综合语中,无论描述下雪或任何其他概念,使用词缀及名词组合会令语言的意思可能出现各种细微的差别,因为爱斯基摩人所用的语言是属于多式综合语,这就是他们可以使用合成词或无长度限制的的词语描述概念或事物的原因。